第55章 同僚-《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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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天,张仙姑又起了个大早,做好了早饭,祝缨吃了早饭就要去大理寺,张仙姑道:“哎,等等。上回不是说要吃烙饼的么?我做了,肉馅儿的,你捎两个去。这大早上的跑一个时辰的路,到了不得饿了吗?”

    她拿蓝花布包了两个饼子,装到一个小竹篮子里,边递给祝缨边说:“到了衙门里再吃,要有炉子,叫他们热热。要是没有,千万就着点儿热茶热水的。”

    祝缨提着篮子看了一看,一个小篮子,刚好够装点零嘴的,说:“爹这手艺比以前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祝大道:“废话,我的手艺,能不好吗?”

    那是不怎么好的,祝缨也不笑话他,说:“再弄个大点儿的,万一有别的用呢。”

    祝大粗声粗气地说:“还用你说?!我还编几个大筐使呢!”

    祝缨提着肉饼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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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路到了皇城,守卫见她带了吃的,说:“可有夹带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自己吃的,要不我就在这儿吃了得了,有水吗?给一口。”

    守卫翻了个白眼,对这个芝麻官儿摆一摆手:“进去吧!”

    祝缨带着两个肉饼到了大理寺,那边在上朝,她往位子上一坐,小吏就开始忙着招呼她喝热茶了。祝缨道:“有劳。”翻出自己的肉饼来吃。

    就俩,吃完了才觉得这么吃独食……那也没别的办法不是?

    左评事问道:“住得远,没来得及吃早饭?买了带过来的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在家吃了,家母怕我饿,叫带点儿垫巴垫巴。”

    左评事道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,不过呀,也不用令堂每天都起这么早的!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了,进了京城,何必再这样呢?我对你讲,从你家那里出来,别急着往朱雀大街上拐,走三条街,就在万年县对面坊里,有一家极好的早点!花个几文钱,就能买上极好的胡饼!”

    他闻着了,祝缨吃的这饼,肉馅儿的,但是味道一闻就不那么香,手艺不咋地!

    说到吃,老王评事也来了,说:“还有,你把京城地图对半儿劈,跟那家对着的,有一家早上卖汤饼的,也好!”

    八个评事都凑到了一起,七个男人七张嘴,都在讲自己知道的好吃的早点。有说羊汤的,有说馄饨的,有说包子,还有卖粥的、卖炸糕的……

    祝缨在一串报菜名中啃完了两个肉饼,两手一摊,说:“好,我记下了。”可以买来给父母尝尝,不过以她的经验,张仙姑多半是舍不得花钱买早点的,还是会想自己做。

    左评事满意了:“哎!这就对了嘛!对了,千万不要胡乱去一些小摊子,他们用料不讲究!”

    评事们都点头附和。

    老王评事道:“哎,他们下朝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一哄而散,祝缨擦擦嘴,漱个口,准备去找今天的“故事集”,今天也与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呢!

    等她抱着一叠“故事”走过来,就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。没人给她介绍,她也就站在一边干听着。来的是个消息灵通的人,看衣着也是个八品,唇上一抹黑髭,卷起袖子正在说:“太惨了!就站路边儿吃了口牛肉饼!这都能给御史参了!朝上吵得热闹得紧!”

    祝缨瞪大了眼睛,路边吃口牛肉饼!就被参了?!!!她背了那么多的律令,没一条是这样讲的!

    黑髭人说完了八卦,一回头看到她:“这谁啊?”

    左评事给他介绍了一下,黑髭人道:“哦哦,年少有为哈!悠着点儿,时间长了就知道了,都一样!”

    左评事道:“他是太常寺的协律郎,杨六。”

    祝缨和杨七互相认识了一下,就问道:“御史这么严的么?”她不信,真严了,能让周游猖狂?

    杨六和左评事都笑了,说:“严么,当然也是严的,不过也是分人、分时候了!”

    与所有的衙门一样,御史里也有好有坏,有进取有混吃等死。吃牛肉饼的这位,不合遇到了一个严些的御史,就被参了。不过王评事另有说法:“怕不是与前天顶撞了……”

    杨六咳嗽一声:“我得回去了!”一道烟地跑了。

    祝缨问左评事:“那我要是自己扛着铺盖卷儿回家,叫他们看着了,会不会被参呢?”

    左评事道:“什么?你干这个事啦?哎哟,没叫人看见吧?”

    王评事道:“别急,没参,就是没事儿。以后谁要再拿这个来说事儿,叫他拿出证据来!小祝,你把铺盖就搬到值房里来,给你腾个柜子,都放在那里,用的时候就扯出来用。”

    他们一个一个给祝缨安排妥了,好些事情祝缨都是头一回听说,心道:放心,我会赖的。

    左评事告诉祝缨:“通常不碍事的,不叫人看见就成!只要小心一些时刻,譬如兰台换主官了,必要紧一紧皮的。再有,咱们大理寺和他们刑部正在被查呢,也要小心。这些事情都是个口袋罪——有失官体。你背的那些律条,当然是没有的。”

    他们说了很多,左评事最后道:“何必自己弄?叫你的小厮搬取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没有小厮呢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很惊讶:“还没来得及吗?那就要赶紧弄一个人,不行,我们给你找一个?花不了几个钱……”

    祝缨两手一摊:“我没钱。”

    她家里剩的钱不多了,还得留着下一年的房租、今年的一些交际、下个月的米钱,还想再攒一点钱以防万一,又想存点钱好买房子。手里却只有陈丞相给的一锭金子是个大头,其实都只剩零钱了。

    蹲一回大牢,人受罪,钱更是受罪。

    前辈们道:“怎么会呢?你有别的花销吗?像我们,养一大家子都还能有个小厮、一个烧火的丫环呢。”

    弄了半天才发现,祝缨还没领俸禄!

    左评事道:“你这孩子,成天在这里不哼不哈的,怎么也不说一声?快些领了!我告诉你,要到太仓署去领,唔,你名字已经在册了,像咱们,是每月上旬领,他们有中旬领的、有下旬领的。也不要看什么太-祖年间的旧制,那些过了几十年,与现在都不一样了——涨了一些。咱们官儿小,没那么仔细,相公、郑大人他们领的与咱们又不一样,这个不需咱们管。你只要知道,你每月有钱,每年有粮,年节有赏,衣裳也会折些布给你就行了!”

    照左评事说,祝缨的俸禄,包括料钱之类各种折抵,她每个月真的能拿到五贯,看起来与京兆的狱卒差不多。真正的差别在后面,她每年还能够拿到八十石的米,这两样算是大头。每年还能再有两匹布用来裁新衣。换季的时候比如夏天,会有消暑的补贴,有时候是发物,有时候也折成钱。再有她在大理寺每天会食这一顿,吃得也不错。

    祝缨心道,八十石米!一次领了?我家里又没有米仓!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,再……

    等等!

    她想起来了,金宅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米仓呀!等我问一问大嫂。

    她谢了左评事的提醒,王评事又添了一句:“领了后,弄个小厮,别自己在街上乱转了。等叫你参了,你看咱们上头这些大人,他们一生气,咱们又得不自在了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左评事又说:“你明天请个假,不,就今天吧!宜早不宜迟,这个假,大人们是一准儿会批的!”

    祝缨只得把才借来的案卷又还回去,再去找郑熹请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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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郑熹一看她就乐了:“怎么?请假找我呢?”

    这小孩子一直装大人的样儿,办事看着周到得不得了,不想先是忘了领俸禄,再是直接找自己请假!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他笑不可遏,“你也有今天!哈哈哈哈!哪有直接找主官请假的?你几品?我几品?叫人坑了吧?越级来找我,不怕得罪上司么?哈哈哈哈!哎哟,这官场上呀,最忌讳‘越级’一字了,明白了么?”

    祝缨就不明白了,郑熹这么大一个人了,还能因为这点事儿笑成这样,她怀疑地问:“你不是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吧?怎么一点不像他?这么不稳重!”

    “噗!哈哈哈哈!”听着郑熹的笑声过来瞧热闹的冷云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声,也笑了!

    郑熹一见他来,马上就从“郑大人的双生兄弟”变成了“郑大人本人”,说:“准了,去吧,你不是还值了一回夜么?都算上,给你两天假。家里生计要紧,陆超在外面,叫他帮你。”

    冷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祝缨,心道:难道这是郑七的心头好,小娈童?

    祝缨的耳朵动了动,远离着冷云出了门,心道:这冷少卿不对劲,我得小心点他!

    她回去告诉左评事:“批了两天假,今天、明天,我先回去领钱、领米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去吧。”他们都说。

    祝缨出了皇城,在外面找到了陆超,告诉他郑熹的吩咐,陆超道:“你还没领?害!也对,你还没授官,也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呀!这个好办,走,我去雇辆车,然后咱们再领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不急,你先陪我去趟金大哥家,我有事要问金大嫂子。”

    陆超与她一边走一边说:“你要问金大嫂什么事?金大哥不在家,你一个青年男子,别往人家跑太勤啊!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陆一哥,你虽然坐庄开赌局、出千、日常玩笑胡说八道,倒还有几分靠谱。”

    陆超两臂乱挥:“住嘴住嘴住嘴,什么出千?不许说那个!”

    两人也是熟人了,一路说笑很快找到了金大娘子。

    金大娘子惊讶地问:“你们?你们不好好儿地当差,过来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才知道,俸禄没领,郑大人叫陆一哥帮我,我想有些事儿还得先跟大嫂打听打听才好!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钱,我就只有那一点,抱回家或者兑了,也没什么。这米,有觉得有点多啊!一次都领了,我家就三口人,就算吃得多些,一年能吃完了它,也没地方放呀。”

    金大娘子与陆超都笑了:“哪有就一次都拉回家的?他们有那么大的仓也不都一次放这么多的!”

    金大娘子道:“太仓署也是,干事的会看人下菜碟儿,你没根基的去了,专拿三、五年的陈米给你,那东西,能填肚子却没滋味。你拿回家,再存一年,到年根儿上,吃六年前的陈米?一个放不好,都霉坏了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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