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完成-《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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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雏-妓认真地说:“真的!他说,他特特抢的这个差使,为的是到京城来见世面呢!不然,他爹还不让他上京来呢!要他在家读书。做不做官的,倒是无所谓了。说出去好听呢!顶好能有一身官衣,然后回家,也不占着大理寺的位置拿空饷,大理寺再选人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真是的!”有人不由嫉妒,“人的命真是不一样!有的人,生在好人家,能读书,还能考官儿!考个官儿还能嫁得更好!”

    雏-妓问小江:“师傅,你怎么不考呢?你也识字啊!一准儿比她们强!”她还要说下去的话,忙被姐姐们按住了,可千万别说出就能配得上某某这样的话来呀!

    小江的脸真的冷了下来,又不好对小孩子发作,她轻轻地说:“三代清白呵!”

    开启今天小祝大人话题的人有点后悔,忙比划着说:“什么清白不清白的?倒也差不多,她们是待嫁而沽,我们是待价而沽。”

    妓-女们于苦闷的生活里难得笑了一回,取笑起良家女子来。

    小江说:“何止咱们与她们?便是这朝廷的官儿——都是名利场上客,谁比谁高贵呢?”

    雏-妓没听太懂,道:“嗯,女官也就那样了。”

    小江喉咙发涩,说:“那还是不一样的。好了,都说完了吗?快点练!”

    中午,这些妓-女都在她这里吃饭,下午又练一阵琵琶就得回家去接客了。小江要打发小黑丫头去祝家,不想隔壁院子里又出了点事,两个租户打了起来,她只得去劝一回架,免得打坏了她的东西。调停完,天也快黑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天没亮她就起来了,拍醒了小黑丫头,说:“你先不要干别的了!去,到小祝大人那里,给他传个话!回来给你吃好吃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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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话是传到了,祝缨人也到了大理寺。

    先是办杂务,处理头一天的公务,又要签一下胡琏他们复核的底下的案子。祝缨把卷宗都看了一下,对胡琏说:“我怎么觉得近来案子多了一些?”

    胡琏道:“不是觉得,就是多了!我寻思着又得有人出幺蛾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说?总不能又是一个大案。那也太过了,不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“不至于,可也不轻松呐!小祝你做官几年了?你看啊,龚案之后,好些龚劼的人都完了,不得有人补上么?这些人也干了有两三年了吧?有时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,有时候,聪明人呐,他先窝着不吱声,先看,看准了上来咬一口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大理寺就更要谨慎啦!咱们可不当别人手里的枪。”

    胡琏心道:就怕咱们郑大人也是要下场的人呢。

    祝缨与他签完了字,顺口问了一句:“这里这一案是有女犯的,女监那里可还好?”

    胡琏笑道:“嗯,现在互相都冷着,不打交道,好坏只有自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让她们自己混吧。等犯人押到了,咱们再去看看?”

    “只怕到时候不止咱们俩,还有人想看一看女监的成色呢。”

    “到时候再说,我先忙完这一出吧。”

    胡琏道:“怎么?又有麻烦了?不是把号脉放到最后了吗?”说着,他笑了起来,“令姐可真是个耐心的人,要是我姐姐,早打人了!”

    祝缨也笑:“有些事儿总得上手才知道会出什么毛病呢。”

    “成,先不打扰你了,等你这件大事做完,再为你庆功!”

    “什么大事哟……”祝缨说,“真要是大事,就不会在我手里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闲扯几句,祝缨扯过一个空白的奏本来开始打草稿,等郑熹下朝回来,她的稿子也粗粗写完了。例行的政务之后,祝缨便把稿子拿给郑熹看。

    郑熹看了,道:“弃官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本来朝廷因有候选官员或嫌地方太远、或嫌地方不宁、或嫌地方不够富裕而不去的,就有惩罚的定例。我是想,女丞是外面的官与内廷女官不同,是该照着朝廷的规矩来管的。他们有因‘女官’二字是特例而挡了眼,反而忽略了‘常例’的,不如趁还没有授官,再重申一遍。再者,现在这是咱们大理寺的事儿,又是初创,是在给别人趟路呢。看着坑,咱们自己先填了,自己走过去。不能自己掉下去,叫别人看到了,说,哦,这儿有个坑。”

    郑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,说: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也有成例,就让祝缨:“你与吏、礼二处那两个郎中一道定吧。怎么样?能应付得了他们吗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试试,应该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去门口,找陆超。你怎么回事?也没个代步,也没个仆人!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我家有杜大姐帮忙呢。男仆这不……没来得及么?在找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祝缨就去找了阴、董二人,找到了陆超,坐着郑府的车去京兆府考场。阴、董二人心道:此人虽然年轻,还真是有些门道,竟能得长官青眼至此!

    祝缨对他们两个愈发的礼貌,在车上就将自己要重申规定的事儿讲了。阴、董二人略一皱眉,阴郎中道:“诚然!朝廷确有这样的说法!女官也是官了,不过,科考是先考后授官,事先并不知道所授何职,所以心里挑肥拣瘦。狱丞是她们自己要来考的,还会弃官不做吗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以防万一。她们可还没见过黑屋大牢呢。”

    “唔,也对。”阴郎中说。

    董郎中思之再三,觉得这事儿也不值当再去惊动尚书钟宜叫钟宜再训他的。也说:“三郎想的周到。”

    不过他俩这会儿又不想冲在前面了,就推祝缨:“你来讲吧。什么时候讲呢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等她们写完卷子吧,来都来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日考试,阴、董二人是知道王云鹤的为人,对王云鹤也有点敬佩之情,心里却又不由有点怵,依旧是忍不住躲。

    祝缨也就跟王云鹤又说了:“您猜,为什么报考的人这么多?有人告诉我一件事……”

    王云鹤不动声色,问道:“你预备怎么办?”

    祝缨道:“一则是传闻,一个浪荡公子,送妹子上京赶考,他自己就到花街见这个世面,说的话未必可信。所以不可点出,也不可追查是哪家人。二则即使是真,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,不好怪罪他人。再者,肯让女儿读书的人家,能想到她在婆家过得好一点的人家……唉,已算不得坏人了。所以,就跟上回号脉一样,咱们悄悄地改了吧。”

    王云鹤笑道: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王云鹤道:“我只是观摩。”

    三天一过,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与选拔女卒一样,这些女子也有考过一场就弃考了的,也有考过一天而不考了的。最可惋惜者,有最后一场哭着跑出去的。

    这一回就没有狱卒时那么好的事了,也不一总计分,须得考满全场才能够计入。最后得了四十一人的考卷。

    祝缨虽把弃考人的卷子都看一遍,倒也觉得:走就走吧,并无惊才绝艳之人。

    她自己的文字虽然不够华丽优美,胜在见过郑、裴、王、刘诸人,达不到这个标准而想让她去设法安置挽留,那也是不可能的。她们或许有苦衷,或许有意外,却又不是祝缨现在想管的了。

    四十一人的考卷,每人考了三天,亏得卷子上的题目不多且不难,他们三个人又花了十天才批完、争吵完。

    阴、董二位初心不改,对坚持到最后的四位官员家的女儿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心。他们终于弄明白了,这四个人,人人有自己的理由。譬如武相,她要奉养老母,那就占个“孝”字。譬如另一位吉三娘,她是望门寡,不肯再嫁,又因婆家娘家都不算太富裕,就来自己养活自己,算占个“贞”。

    又有一个外地商人家的女孩子,名字叫柴乙宁,她是次女,家中是有钱,所以请得起先生,看衣着打扮就与别人不太一样。这个女孩子竟然是更合阴、董二人的审美。

    此外也有一些平民家的女子,说是平民,也够她读诗书的。祝缨本人更喜欢一个叫崔佳成的寡妇,因为她的卷面十分整洁,题目答得也不差。

    大理寺主导的考核,总不能不给大理寺的面子,祝缨看中的人,那得给一个名额,阴、董二位则犹豫着剩下的一个名字。

    祝缨道:“二位,咱们还有件事没对她们讲呢。讲完了,她们或许再有别的打算而不愿意做官的呢?不如先把这等第排出来。到时候再依次录用。且还有句不该明说的话——二位也不必过于惋惜,京兆府这儿,不是还有一场吗?”

    阴、董二人都笑道:“不错!”

    阴郎中终于角落里拣起了一点厚道之心,说:“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宣布?三郎你,可要为难了呀。”

    祝缨笑道:“二位与我同写个公文,署个名上报就行,别的也不令二位为难,如何?”

    董郎中马上说:“好。”说完又觉得自己答得太快,老脸一红。

    祝缨似无所觉,道:“那我就不知天高地厚一次,出头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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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们先不去公布名次,而是将所有人召集起来,除了没有任何亲属的,都要或有父母或有兄弟或有丈夫陪同,一同到京兆府的场地上。

    王云鹤还是便服列席,他要看一看祝缨会怎么做。

    祝缨与阴、董二人示意,然后就站了出来,先自我介绍是主考官。然后说:“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,当知‘不教而杀谓之虐;不戒视成谓之暴;慢令致期谓之贼;犹之与人也,出纳之吝谓之有司’。”

    王云鹤一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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